一代昆净、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薛传钢是我的父亲,他病故已三十二周年了。当年为他举行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的情景,依然留在我心中。文化部、中国文联、中国剧协,上海、江苏、浙江二省一市的文化厅局、剧协,苏州市文化局、文联,上海戏校,江苏戏校,全国六大昆剧院团,上海越剧院等,还有熟悉我父亲的领导、文艺界知名人士都闻讯而至,先别礼堂县挂着《风范长垂人世间艺高德馨世芳传》对联,沉痛之情溢于言表。至今使我深深体会到父亲没有、也永远不会被遗忘。他为昆剧艺术的传世不息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;对越剧、锡剧、苏剧等剧种的继承、改革和发展,也作出了重大贡献,所以长留在人们的记忆里。
早春二月,天气寒冷,但阳光明媚。我们驱车来到了建设中的苏州新区木渎镇。父亲和母亲就安睡在风景秀丽的木渎山下。
春雷一声响,艺人翻身得解放
父亲薛传钢生于1910年,1923年师从昆剧名家吴义生、沈月泉、沈斌泉、陆寿卿等,工净角。1932年参加新乐府、仙霓社在上海等地演出。日本鬼子侵略中国,占领上海,新乐府、仙霓社被烧,艺人各自逃难。父亲和沈传芷、张传芳、姚传湄在青岛、上海、苏州等地拍曲踏戏。解放前,昆剧艺人的日子是非常艰苦的,走过的道路是不平坦的。
解放后,父亲在上海,于1951年9月进入华东戏曲研究院艺术室工作。他是传字辈中较早参加革命文艺工作的老艺人。记得解放初期,有一次,好几个月未收到父亲在外的信息。一天,母亲收到父亲寄来的一百元钱生活费。在刚解放的时候,收到一百元钱真是不得了啊!母亲高兴地说:共产党来了,我们有好日子过了。
为戏曲艺术的改革、发展奋斗终生
父亲的戏路子很宽。他既专长昆净,也擅长昆剧小生花旦,还会拍曲吹笛。他所以能在越剧、锡剧、苏剧的改革发展方面作出重大贡献,首先是因为他精通昆剧生旦戏,这些生旦戏是昆剧名家沈月泉和大师沈斌泉传教的。全国解数后,文化部成立的戏曲改进局、全国戏曲改进协会、主要抓旧剧的改造和推陈出新,上海也成立了华东戏曲研究院。由于父亲勤奋的工作,卓越的成绩,1954年获得了华东行政区文化部颁发的推陈出斯,百花齐放荣誉证书。当时,父亲接触了一批新文艺工作者,在上海参加了苏联斯坦尼体系进修班,学习和吸收了斯坦尼的理论,在塑造戏曲人物方面作了新的努力,从表演上加强人物外形和内涵的结合。1952年,父亲把这种艺术理论和昆剧表演结合起来,1952年参与了轰动全国的越剧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的排练,担任技导。由袁雪芬和范瑞娟主演的越剧《梁祝》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,一炮打响。当时,父亲请母亲去看新戏,我和哥哥也吵着要去看戏,父亲把我们兄弟俩也送进了天蟾舞台剧场观看这次演出。这是我幼年七岁时首次看越剧,也是第一次看袁雪芬、范瑞娟演《梁祝》。后来听父亲讲,最后一场,轰的一声巨响,坟墓裂开,祝英台跃身跳进坟墓,墓即合拢,雨过天晴,彩虹高悬,梁山伯与祝英台化为两只蝴蝶蹁跹起舞,化蝶飞舞、这场戏叫《化蝶》,是父亲的点子,整个舞蹈就是父亲首排构思导演的。尾声《化蝶》让观众深深地感动。梁山伯和祝英台生前是封建社会的殉葬品,但他们死后还是化为漂亮的蝴蝶,结合在一起,幸福自由地飞舞。是浪漫主义与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,是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。1954年父亲他参加了上海越剧越院《西厢记》的排练,担任技导,也是袁雪芬和范瑞娟主演,参加了赴京汇报演出。毛主席和周总理等中央领导都观看了《西厢记》演出,还上台亲切接见演员,祝贺演出成功。上海越剧院的青年演员纷纷抢着把父亲拥抱上舞台,参加毛主席的接见。袁雪芬向毛主席介绍,这是我们的艺术导演,毛泽东主席微笑着和我父亲握手,大家沉浸在幸福的气氛中。周总理为了祝贺大家赴京演出成功,第二天邀请袁雪芬范瑞娟等到中南海西花厅总理家作客,父亲也被邀请参加了。总理和邓颖超设家宴招待大家,周总理笑着说:今天我请你们吃饭。现在国家困难、粮食是国家定量的,每个人粮票要交的。钱我请客。总亲理坦率、幽默的语言,使在座的人笑声满堂,气氛活跃,留下了难忘的记忆!
1956年,父亲和徐玉兰、王文娟等赴福建前线慰问中国人民解放军。他给徐玉兰,王文娟排了越剧《盘夫索夫》又排了《追鱼》,后拍成电影。他担任电影《追鱼》的技导。多年在艺术创作中的共事,他和许多艺术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他和上影厂导演应云卫有深深的情谊,和田汉夫人安娥一块到杭州策划《秋翁遇仙记》创作本子,后担任该电影的技导。徐玉兰、王文娟两位著名越剧艺术家没有忘记这位越剧改革的奶妈。1988年的一天,特地去苏州故里探望这位近八十岁的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,派小车把老人接到大酒家,和他叙旧情,忆往事,留下了难忘的一页。
越剧艺术的发展、改革大量吸收了昆曲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的表演技巧,父亲为此身教言传做了大量的工作。1958年,父亲又为傅全香排了越剧《情探》,在越剧电影《情探》中担任技导。在电影《情探》中,父亲以形魂结合的表演手法来刻画敫桂英的灵魂与激情,塑造了敫桂英死后还魂,对王魁的变心,还要以情试探,从而达到对其丑恶灵魂的揭露。1987年12月,浙江省剧协主办的傅全香越剧表演艺术研讨会在杭州举行,我被请去帮助大会工作。事隔四十余年,我见到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、尹桂芳、戚雅仙、吴小楼、张云霞夫妇以及副院长总导演吴琛等。当他们得知我是薛传钢的儿子时,一个个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热情地说:想不到在杭州看到薛传钢老师的儿子,你长得很像薛老师。吴琛等语重心长地说:小薛,我们和你父亲是多年的同事,他为越剧事业是作了重大贡献的,我们不会忘记他的,请你转告你父亲。
研讨会结束,在告别时,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吴小楼、戚雅仙、张云霞等纷纷为我签字留言:祝薛老师老寿星健康长寿,希望您像薛老师那样支持越剧艺术,薛老师的健康长寿是我们文艺界的幸福等等。父亲病故时,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、徐玉兰、王文娟、张桂凤、吕瑞英、金采风等拍来唁电,为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薛传钢先生不幸逝世万分悲痛,深表哀悼;对父亲生前不辞辛劳,身传言教,对越剧事业传世教艺、无私奉献的精神深为感动,永志不忘。
德艺双馨传世芳
戏曲中有成就的艺术家绝大多数是实践家,这是历史与文化的客观原因造成的。但是父亲不仅是实践家,也是理论家。他给越剧、锡剧、淮剧、苏剧等兄弟剧种排戏,塑造戏曲艺术的人物形象,必定做到神形兼备,一动一静严丝合缝。他主张戏曲艺术塑造人物形象也需从生活中提炼,刻画人物要寻觅最佳的表演动作而又不陷于形式主义的泥潭,提倡强化戏剧情景,创造人物直观形象,强调传统是发展的,等等。这些是父亲艺术创作的理论基石。
父亲为人忠厚、正直、与人为善,工作兢兢业业、一丝不苟、有着崇高的艺德,生活简朴、德高望重,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遗体告别时,一批文艺界的中青年演满险泪水,泣不成声,呼喊着薛老师但是,他和其他戏曲艺术家一样,在十年浩劫中被戴上了反动戏霸发动学术权威的帽子,受到迫害。
文革结束,光明来了。昆曲传字辈艺术家受到了党和政府的关怀。文化部两次授给薛传钢为弘扬中华民族文化作出页献的荣誉证书。有一次,江苏省委的负责同志彭冲陪同谭震林副委员长到南京,要看昆曲,把父亲和俞振飞等接到南京演出《相粱刺梁》。父亲当时已经七十高龄,饰梁骥这一净角,被邬飞霞用毒针刺死,在毒针发作时要做摔僵尸直挺而死的动作。当时其他青年演员怕他年龄大摔环身体,他笑笑说:你们不要紧张,我有数的。在演出时仍然完成了这一动作,得到了全场热烈的掌声。
著名昆刚表演艺术家薛传纲一生驰骋在戏曲舞台上、老人在病倒前,还在江苏苏昆剧团给青年演员说戏。值得告慰于九泉之下的父亲的是:人们永远怀念您,您的名字将永远载在我国戏曲艺术的史册上。上海越剧院给父亲的唁电就是明证。